(连载)《昌都1950》 八:(中篇)第三章 万里长江犹忆泸关险 溜溜康定欢迎大军
纪录片《废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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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是昌都解放67周年。67年前,18军受命和平解放西藏,昌都战役的胜利奠定了和平解放西藏的基础。实际上昌都战役只打了十多天,但准备这场战役却用了9个多月,由此可见昌都战役的艰难和重要。这9个月是人类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更是一部荡气回肠的英雄史诗。在这部英雄史诗里,所有的人都是英雄,所有的人都应该值得我们尊重和怀念。如今67年过去了,战争的硝烟早已不在,和平的阳光普照高原。
前世不忘后事之师,让历史告诉未来。
为了追忆那个火红的年代,我们以最大的可能性还原了那段历史。我们辗转成都、郑州、西安、开封、咸阳,又从成都出发,沿着18军当年走过的路重走乐山、雅安、二郎山、康定、甘孜,跨越金沙江,最后到达昌都,采访到了如今还健在的近30名当年的18军老战士,虽然他们现在都是耄耋老人,很多人正在经受病痛的折磨,个别的人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当我们一提到当年进军西藏的情景时,他们的眼里总是闪现着自豪而幸福的光芒。那段历史成为他们生命里最难忘怀的情结。
67年前,他们都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革命的理想主义在他们心中高于天,他们经历苦难却不离不弃,他们以苦为乐,为的就是“要把红旗插上喜马拉雅山”。他们的革命英雄主义和革命浪漫主义谱写了一曲最动人的乐章,他们那种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忍耐、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的精神成为中华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
今天,当我们重新面对和审视那段历史的时候,我们所追求的就是——铭记。
中篇
山高路远磨练意志
将士再长征
第三章
万里长江犹忆泸关险
溜溜康定欢迎大军
一
部队到达泸桥镇后,迅速在泸定桥东桥头附近扎营。
郄晋武和政委杨军顾不上休息,就来到泸定桥头察看地形。红军22名勇士“飞夺泸定桥”的英雄事迹早已为人们所熟知,郄晋武早就想来看看这座著名的铁索桥了。
康熙亲笔题写的“泸定桥”匾额
桥头亭的匾额上是三个楷书大字“泸定桥”,由康熙亲笔题写。1701年平定“西炉之乱”后,为了巩固边防、解决运输困难、促进川藏贸易,由四川巡抚能泰奏请朝廷在大渡河上架设铁索桥,这个建议获得批准。建桥仅用一年多时间,于1705年动工,1706年建成,由康熙取名为“泸定”。顾名思义,“泸”指河,“定”是安定,表示泸河一带已安定。不过,康熙并没有把大渡河的名称考证清楚,把“大渡河”误认为是“泸水”。事实上,大渡河古称“沫水”。
穿过桥头亭,铁索桥随即映入眼帘。郄晋武和杨军踏上桥面的木板上,往前走了几步,感觉到桥身在摇晃。虽然铺了木板,但并没有铺完,木板之间有一定距离。透过这些没铺木板的地方往下看去,大渡河水在翻腾,看久了让人头晕。桥长约100米,距水面约10多米,或许是由于铺了木板,或许是由于这个季节水量比较少,泸定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险。
二郎山修路
郄晋武和杨军仔细查看了桥身的结构:由13根铁索组成,9根作底链,两边各有两根作为扶手。在扶手与底链之间,每5米左右又有小铁链与底链相连,使桥身连成一体。桥身铺的木板约3米长、0.1米宽,桥板之间相距较宽,远看形如栅栏。人一踏上桥面,整个桥身一齐摇动,起伏荡漾如泛轻舟。
郄晋武不禁感叹:“有木板过桥尚且不易,想当初22位勇士在桥面没有木板、对面有敌人火力的情况下强行过桥,实在是九死一生啊!”
杨军点点头:“是啊,依我看,很有必要在战士们中间再讲讲当年‘飞夺泸定桥’的故事。一来可以缅怀这段历史,二来也可以鼓舞大家的士气。”
第二天,全团召开了向“飞夺泸定桥”的勇士们学习的动员大会。在泸定桥边,听着大渡河的涛声,当年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再次生动地浮现在战士们眼前……
修筑二郎山沙坪桥
1935年5月25日,一方面红军在安顺场抢渡大渡河后,要用仅有的几只小船将几万红军渡过河去,最快也要一个月的时间。然而国民党的追兵紧追不舍,形势十分严峻。5月26日上午,毛泽东、朱德等作出了夺取泸定桥的指令。其部署是由刘伯承、聂荣臻率领红一军团一师和陈赓、宋任穷领导的干部团为右路军,由中央纵队及一、三、五、九军团为左路军。5月28日,红四团接到红一军团命令:“王开湘、杨成武:军委来电,限左路军于明天夺取泸定桥,你们要用最高的行军速度和坚决机动的手段,去完成这一光荣的任务。”接令后,红四团昼夜兼行240华里山路,于29日晨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泸定桥西岸并与敌军交火。
当时百余米的泸定桥已被敌人拆去了约80余米的桥板,并以机枪、炮兵各一连于东桥头高地组成密集火力,严密地封锁着泸定桥桥面。中午,红四团在沙坝天主教堂内召开全团干部会议,进行战斗动员,组织了由连长廖大珠、指导员王海云率领的夺桥突击队。
拆汽车过河
下午4点,22名勇士冒着枪林弹雨爬着光溜溜的铁索链向东桥头猛扑。3名战士在王友才的率领下,紧跟在后,背着枪,一手抱木板,一手抓着铁链,边前进边铺桥板。当勇士们爬到桥中间时,敌人在东桥头放起大火、妄图以烈火阻击红军夺桥。勇士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烈焰,高喊“同志们,这是胜利的最后关头,鼓足勇气,冲过去!莫怕火,冲呀!敌人垮了,冲呀!”廖大珠一跃而起踏上桥板,扑向东桥头,勇士们紧跟着也冲了上来,抽出马刀,与敌人展开白刃战。此时政委杨成武率领队伍冲过东桥头,打退了敌人的反扑,占领了泸定城,迅速扑灭了桥头大火。
整个战斗仅用了2个小时,便惊险奇绝地飞夺了泸定桥,粉碎了蒋介石南追北堵欲借助大渡河天险将红军变成第二个石达开的美梦。当时在激战后的泸定桥上,刘伯承元帅曾用脚重重地在桥板上连跺三脚,感慨万千地说:“泸定桥,泸定桥,我们为你花了多少精力,费了多少心血,现在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过大渡河
战士们被勇士们的勇敢和牺牲精神深深打动了,他们纷纷表示:“向勇士们学习!进军西藏!解放西藏!”
在“飞夺泸定桥”的精神鼓舞下,战士们豪情满怀,开始过泸定桥。由于铁索桥容易晃动起伏,所以不能一下子上太多的人,而且前后之间要有一些间距,大家尽量步伐一致,减少桥身的晃动。木板之间有距离,过桥时必须全神贯注,尽量不看河水,以免晕眩。
武器和各种物资由人背运过桥,而骡马则从上游平缓的河面上泅渡过河。一群群等待泅渡的骡马,在河滩上拥挤着、骚动着,惊惶不安,骡马后边的人一齐挥手吆喝,把它们赶下河去。这事看起来简单,其实不然:有的骡马胆小,一见滚滚河水,便使劲蹬着两只前蹄,任你吆喝吓唬,就是不肯下去;有的刚下到水里没泅几米,又回头朝岸上跑。这时,岸上的人赶忙围追堵截,喊叫的、扔石子的、敲铁桶的,一时喊声震耳,好不热闹。那些泅到对岸的骡马,一抖掉身上的水珠,马上就昂首“咴儿咴儿”嘶鸣,似乎在欢呼渡河胜利。
藏族同胞抢修道路
谢法海背着几十斤装备踏上了泸定桥。前面桥面上已有10多个同志在小心地前进,桥在不停地摇晃。他不由自主地左右摇摆,赶紧抓住边上的铁链,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往前挪。河水泛起白沫,涛声撞击着心脏,心跳加速,手脚微微有些颤抖。越到桥中间摇晃得越厉害,他停止了前进,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百余米的距离如此漫长,他足足走了10多分钟。
有少部分战士有恐高症,有些特别严重的根本不敢过河。据有的战士讲,他们一上桥没走几步,脑海里就出现幻觉:眼前仿佛出现一道悬崖,自己的身子飘了起来,正朝悬崖坠落下去。可是退回来一踩桥墩,幻觉又消失了,跟没事人一样。
张国华经过康定
针对这种情况,大家特别设计了“过桥三件宝”:项圈、眼罩和腰带。项圈使人只能直着脖子走路,看不见桥下汹涌的河水;眼罩减弱阳光照射,减轻头晕目眩;至于腰带,既可以让前面的人牵着引路,又可当保险绳。
穿上这身“行头”的战士,惹得大家一阵哄笑:脖子上套了个项圈、额头齐眉处勒了一块黑布,腰间还拴了根背包带,两眼盯着前方,像个木头人似的,梗着脖子直挺挺地走上了桥。
康定僧人欢迎解放军
二
过了泸定桥,部队继续沿着大渡河向40多公里外的康定进发。
泸定县地处青藏高原东南缘的横断山脉,属典型高山峡谷区。山体呈南北走向,高山林立,谷深壁陡,沟壑交错,许多山峰都在4000米以上;岭谷相对高差大,山高坡陡,高差悬殊,岩体破碎,岩石裸露。
峡谷里溪水潺潺,偶尔可见红豆杉、康定木楠、连香树等珍贵植物,各种动物的身影在树丛中时隐时现,路两边开满野花,山谷中回响着动听的鸟鸣声…… 谢法海一边在山路上行军,一边感受着大自然的魅力。
沿途,他遇到一批批衣不蔽体的背茶的背夫,有汉族人,也有藏族人。他们的运输工具是一种木头做的背架:有一人多高,呈弓形,茶包就一层层叠起来捆绑在背架上。一个茶包约16斤,为了多挣运费,有的一次背10多包,由于负荷过重,走路时三步两拐,很吃力。
谢法海在心里默默地想:“什么时候我们能帮助他们从这种悲惨可怕的状况下解放出来呢?”
他问其中一个汉族模样的背夫:“你从哪里来啊?”
背夫用一根“丁”字形的拐杖托住背架在路边休息,用衣袖擦了擦汗,用四川话回答:“从雅安来的,到康定去。”
谢法海是做政治工作的,专门了解过藏民族的生活习俗,知道他们很喜欢喝茶。藏民族有谚语云“一日无茶则滞,三日无茶则痛”,“饭可一天不吃,茶却不能一顿不喝”。然而藏区很少产茶,因此,主要从内地运进来。这种专门销往康藏地区的茶有一个名称——“边茶”。雅安边茶品质优良,历来在藏胞中享有盛誉。边茶销售地点集中在康定,通过“锅庄”售与藏商,藏商再销到甘孜、青海、西藏等地。“锅庄”类似于内地的行栈性质,锅庄主人介绍藏商向茶号及其他商家买卖茶包,要抽取藏商百分之四的佣金。茶包出售给藏商后,茶号还就地换取或购买金、银、麝香、狐皮、虫草、贝母等运回内地出售。
“到了康定之后,一定去‘锅庄’看看,也许能了解到很多情况呢。”谢法海心想。
康定古称“打箭炉”,相传蜀汉时诸葛亮南征孟获,命大将郭达在此造箭而得名。传说郭达将军昼夜造箭3000支,造完箭乘仙羊而去。后人为纪念郭达造箭有功,把康定城东北一座大山取名郭达山。 在清咸丰年间还在郭达山下建有郭达将军庙。传说归传说,其实“打箭炉”是 藏语“打折诸”的译音。“打”指打曲河(雅拉河), “折”为从折多山流来的折多河。“诸”,是打曲河、折多河汇合之处。
154团到达康定的时候,康定刚刚解放不久,百废待兴。
1949年12月9日,刘文辉率西康党政军各部宣布起义,西康得以和平解放。
1950年3月5日,国民党军胡宗南残部田中田等1000多人窜入康定和泸定等地,起义的原西康省代主席张为炯及西康省政府人员被迫转移至康定以西的营官寨。田中田部控制康定后,已经起义的24军康定行营主任唐英、康属警备司令傅德铨和副司令龚耕耘等部叛变。他们勾结在一起,抓捕进步人士,杀害了中共地下党员李良瑜、陈宗严和中国民主同盟康定负责人朱刚夫。拼凑了“康属临时政务委员会”,扩充实力,聚积物资,妄图“死守康定”。
1950年3月18日,中共康定地委和康定军分区在雅安成立。地委书记苗逢澎兼军分区政委,樊执中任司令员。19日186师师直一部和556团向康定进军,22日抢占泸定桥,解放泸定;24日进军康定,击溃国民党军残部,解放康定。27日,康定军事管制委员会成立,主任苗逢澍,副主任樊执中、夏克刀登、邦达多吉、李春芳。
十八军先遣队经过康定
154团是下午时分进入康定县城的。康定军管会主任苗逢澍带领几位委员会成员和各界人士组成了隆重的欢迎队伍,位于高山峡谷间的小镇一时间显得热闹非凡。
只有山顶上还映照着夕阳的余晖,窄窄的街道上挤满了欢迎的群众。队伍中的谢法海特别留意观察着这座狭窄的小县城。
街上有很多店铺,有皮毛店、酥油店、茶行,还有些洋货铺子,摆着从印度来的布匹呢绒杂货等。
折多河与雅拉河在城中心交汇后成为康定河,这个季节河水水量不大,河水清澈。走过一道木桥向南,快出城时见街旁有几家脚客店(供背夫住宿的客栈),院子里泥污的地上站着卧着成群的没下驮子的牦牛,走出的人发出汗膻气,可以想见长途驮运之苦。
部队在县城南边的折多河畔扎营。从山岗上远远看去,只见折多河边滩地上罗列的帐篷,成群的骡马和正在搬石头、抱柴的战士们。帐篷群落上空炊烟缭绕,四处马嘶人叫。这场面,好像是小说上读到的游牧民族的赛马会。太阳西沉了,暗淡的红色光辉从山顶照过来,冷风吹卷着帐篷顶上的旗帜,河水奔腾着。此情此景,谢法海不由地想起了杜甫的《后出塞》:“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平沙列万幕,部伍各见招。”
第四章
翻越雪山走进藏区
先遣部队到达甘孜
一
这几天康定县城的冰糖已被卖断了货,商人们不得不连夜从泸定紧急调运大批冰糖来补缺。这些冰糖全被154团买走,所有的战士都分到了红枣那么大一块。154团团长郄晋武反复叮嘱大家“暂时不要把它吃了,这是留到翻越折多山的时候用来预防高原反应的”。
面对高原反应,战士们其实在康定就领教过了,康定海拔只有2500多米就让大家头重脚轻,更何况横亘在前面海拔4200多米的折多山。
折多山是西出康定后的第一道屏障,它像一个拦路虎一样,虎视眈眈地面对朝它而来的154团先遣队。“它是虎我们就要当武松,哪怕是赤手空拳也要把它打趴下了。”郄晋武虽说是一员武将,但他说话常用一些恰当的比喻,这让他和战士们拉近了不少距离。“都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我郄晋武是属猴的,现在山里有老虎我这只猴子也要称霸王。”
郄晋武是有资格称霸王的,刚满30岁的他已经打过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解放大西南战役,并且立下过赫赫战功,如今进军西藏,他又带领队伍走在了最前面。
没有任何参照的对象,可以说是摸着石头过河,虽然这条河的深浅他并不知道,但他愿意当童话《小马过河》里的小马,他要用自己的脚来丈量河的深浅,以便为后来的大部队提供更好的参考依据。
他口头上说要把折多山踩在脚下,但在不可知的大自然面前他还是不敢贸然翻越大雪山,前几天郄晋武在一位老乡处得知,口含冰糖过雪山是不会有高原反应的,于是154团所有官兵都在临出发前得到了一块冰糖。
折多山,海拔4298米。
折多山是康巴第一关,又是重要的地理和文化分界线,过了折多山就到了真正意义上的藏区,它在文化形态上更加接近西藏。
西藏,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称呼。它的陌生在于它和外界遥远的距离,更陌生在它的文化差异和政治制度上;可对它的熟悉,大家更觉得像对自己的母亲一样,我国许多条大江大河都发源于这块高地,共饮一江水的华夏儿女,同宗同源。
大河东流,大军西进。
折多山看似不险峻,但由于海拔高,翻越的难度可以说要比二郎山高出很多。连日来,折多山一连下了好几场雪,积雪足有30厘米厚,走在雪地上每往前挪一步都要付出超人的毅力。大家把冰糖含在嘴里,也丝毫没有减轻高原反应带来的头痛和气喘,很多干部战士嘴唇青紫,脸色苍白,有个别战士甚至昏迷瘫软。
雪又开始下了起来,狂风夹杂着雪片针一样扎得人生疼,前进的步伐越来越慢,郄晋武鼓励大家说:“红军长征过雪山,比这个困难多了,我们要学习红军的精神,过了雪山前面就是大草原了,就离西藏更近了,藏族人民还等着我们去解救他们呢。”
骡马队行进在折多山
是对大草原的渴望和对“解救藏族人民”这一神圣的使命增强了大家的信心。战士们互相搀扶着,朝他们心中最美丽的大草原走去。
但是郄晋武发现很多战士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一看到强光眼就像针扎一样疼痛,并且这一趋势正在蔓延开来。情况报告军部转卫生部后,后方诊断为雪盲并给出了预防的方法。没有眼镜,战士们只能把帽檐压得低低的,然后闭着双眼,一个拉着一个,就像不倒的长城,屹立在茫茫雪山上。经过一天的努力,终于翻过了折多山。
到达道孚的时候,战士们的脸都掉了一层皮,谁都不敢洗脸,就这样以最原始的方式面对这块陌生的高地,在他们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了高原赤裸裸的印记。
高原留在他们记忆中的还有辽阔的天空和美丽的大草原。
这是一个和中原、和四川盆地完全不同的世界,云朵低得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一片,成群的牦牛散落在草原上,帐篷顶上飘出烧牛粪的青烟,河谷地带土司的定居房则以张扬的色彩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眼球,五彩的经幡阵在山上夸张地舞蹈,所有的一切都那么令人不可思议,它带给人的震撼超越了所有人的想象。然而这并不是一个世外桃源的香格里拉,虽然已经解放了,但广大的藏区还没有实行民主改革,陈旧而残酷的农奴制度还在上演着人类社会最黑暗的一幕。藏族同胞睁大着双眼惊恐地看着面前的解放军,他们不知道这支大军从哪里来的,又要到哪里去,他们更不知道自己将来的命运会和这些陌生的军人联系在一起。
然而历史的大潮已经到来,他们将在这股洪流中获得新生。
154团在道孚停留的时间并不长,道孚在藏语里被称为小马驹,这里海拔3000米,鲜水河流过的地方水草丰美,成群的骏马在草地上自由地飞奔,刚刚从折多山下来的郄晋武看到这片美丽的草原也禁不住大大赞叹一番,他借住在一个土司的家里,房屋的造型让他产生了兴趣。原木结构的房屋共分三层,第一层喂养牲畜,第二层住人,第三层放草和农具,尤其令郄晋武好奇的是,这里的楼梯都是用一根整木挖出来的,走在上面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就会踩翻楼梯摔在地上。征战多年,好久没回过家了,郄晋武第一次有了住在家里的感觉。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处多停留,第二天郄晋武就率部队继续西行。
二
几天后,随军前指赶来的谢法海,在翻越折多山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寒冷让他浑身发抖,黑暗中他几乎迷失方向,正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看到远处一抹温暖的光正在朝他招手,当他走到亮光的地方时,发现是一顶黑色的牦牛帐篷,火塘里烧得正旺的牛粪冒出红红的火舌,他扑倒在灶膛前,十分钟后才有了知觉。他就着热腾腾的清茶,把主人给他捏的最后一团糌粑吃了个精光。之前他虽然也为了适应藏区生活学着吃过糌粑喝过酥油茶,但谢法海感觉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这顶帐篷也成为他记忆里最温暖的地方。
晚上,他躺在牛粪火塘旁,静静地观察着这个温暖的“家”,这其实并不算一个真正的家,一个用石头砌的火塘,一只碗,一把壶,一个陶罐,几张拆开的麻袋片——这就是全部。主人的妻子和妹妹都是道孚附近一个农奴主的“差巴”,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而他也不是自由身,他在这里为主人放牛。
谢法海的心被猛地刺了一下,“我们吃这么多苦去西藏,其实藏族人民的苦比我们大多了,我们西去就是要解放那些受苦的藏族同胞”。想到这里,他进藏的意志更加坚定了。他在日记中写到,折多山在藏语里是弯曲的意思,但我希望把这个世界变直。
早晨,雪终于停了。帐篷里的灶膛上留着两块大洋。太阳出来了,照在雪地里一串串脚印上,反射出耀眼的红光,这一串串脚印一直伸向远方,伸向西藏。
且说郄晋武一行离开道孚后,一路西进,在快到达炉霍县城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草原上搭上了好几个大帐篷,刚刚到炉霍上任军管会主任的夏克刀登等官员给郄晋武来了一个“途中等待出门远迎”。夏克刀登用藏族最高的礼仪给郄晋武献了哈达,他拿出一个大木碗对郄晋武说:“到民族地区就要学会民族地区的礼仪,这样对以后在藏区开展民族统战工作很有帮助啊。”郄晋武连连称是,接过夏克刀登的木碗,连喝了三碗青稞酒。这个出生在河北的汉子,正在一步步融入到藏民族的风俗里了。
夏克刀登有着离奇的人生经历,1936年6月,中国工农红军北上进入四川藏区,当地地方势力在道孚、炉霍二地阻击失败,退到甘孜后急令德格土司派兵增缓。夏克刀登受命率更庆寺的喇嘛敢死队和上千武装,在甘孜绒坝设三道防线使夏克刀登的认识逐步提高,态度有所转变,由敌视、怀疑红军到信服、支持红军。德格土司派乌金泽登来甘孜了解他的伤情,夏克刀登要他回去转告乡亲:“红军待我很好,伤好后就回去。”
阻击红军。一个晚上三道防线被红四方面军265团全部攻破,他本人被炮弹炸伤腿部做了红军俘虏。
夏克刀登在甘孜养伤时,红军首长王维舟多次看望,讲述共产党的民族、宗教政策,讲述红军的政治主张。朱德总司令也来探视,同他拉家常,讲形势,乌金泽登离开甘孜时,朱德总司令和王维舟等会见了夏克刀登与乌金泽登。朱德让乌金泽登回去转告乡亲:红军是藏族人民的朋友,不是国民党诬称的土匪,夏克刀登的伤好后就回去,要乡亲们放心。并庄重地对他俩说:“红军的目的是要解放全国的穷苦百姓,我们现在不能久留,我们要北上打日本鬼子,十至十五年后,我们还会回来,那时我们共同建设美丽的康巴地区。”
1936年5月1日,康区16个县的700多名代表齐聚甘孜,参加中华苏维埃甘孜博巴政府的成立大会。夏克刀登与格达活佛等当选为“博巴政府”副主席。他们以实际行动积极支援红军北上,除了协助安置伤病员外,还从玉隆赶来400多头牦牛、100多匹马送给红军,受到朱总司令的嘉奖,群众中广传“夏克刀登与朱德是好朋友”,夏克刀登的名气也更大了。
1950年初,康区获得解放,夏克刀登在康定参加了迎接解放的庆祝会。在3月27日成立的“康定军事管制委员会”中,夏克刀登被安排为副主任。不久,贺龙、刘伯承、邓小平等西南军政委员会领导人又邀请夏克刀登、格达活佛等康区进步上层到重庆,听取他们对建设康区,支援解放西藏等方面的意见。任命夏克刀登为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
郄晋武告别夏克刀登继续前行,他于4月24日到达了甘孜。甘孜位于雅砻河谷平原之上,这里相对开阔,又是到拉萨的中间点,这里日后成为进藏部队最大的一个补给站。郄晋武到达甘孜后发现随部队带来的粮食已不多了,他们将面临着断粮的危险。
谢法海4月28日也终于到达了甘孜,他是这样描述所见到的甘孜:北山坡上有一颇具规模的喇嘛庙;下边的居民区户不盈百;一条不满百米长的南北街,又窄又脏;没有一个像样的旅馆、饭馆,只有两三处商店模样的门面,门口的小方凳上的箩筐里摆有几个烧饼和少量的香烟。所见的是满街的乞丐和那些身戴刑具的监外犯人;再就是成群的野狗到处乱窜。
与此同时,大部队也正在积极准备前往甘孜。
(未完待续)
来源:西藏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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